一、引言
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世界各主要經濟體相繼制定了一攬子經濟刺激計劃，包括向市場注入大量流動性的貨幣政策和增加政府支出、減稅的財政政策。然而，事實證明，許多發達國家經濟復蘇緩慢，失業率居高不下，國內財政赤字超標，甚至演化為債務危機，很多國家還妄圖通過本國貨幣的單方面貶值來刺激出口、提振經濟，致使全球陷入競相貶值的匯率爭端之中。這種“以鄰為壑”的政策不僅不利于全球經濟復蘇，也引發了投資者和居民對貨幣的信任危機，同時，在某種程度上還傷及了國家間的外交關系。
二、金融危機頻發的根源：現行國際貨幣體系不合理
金融危機頻發的根源在于當今國際貨幣體系安排不合理，美元在這一體系中處于絕對的霸主地位。隨著世界政治格局多極化和經濟全球化的發展，現行“牙買加體系”的弊端日漸凸顯，要求對其進行改革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一）“牙買加體系”概述
1976年形成的以浮動匯率制合法化、黃金非貨幣化為主要內容的牙買加協議標志著國際貨幣體系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其核心內容是:多元化的儲備資產，多樣化的匯率安排，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多種形式的國際收支調節手段及各國相對靈活的國內宏觀政策選擇。根據其總體特征，學術界稱之為“無體系的體系”。
“牙買加體系”運行30多年來，雖不斷調整，但總體框架未曾改變。首先，國際儲備貨幣體系演變為“畸形多元化”的局面。歐元的崛起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制衡了美元，但美元仍以絕對優勢穩居國際儲備的核心地位。其次，大多數國家在匯率安排上偏向于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發展中國家主要選擇盯住某種單一貨幣或SDRs等復合貨幣的匯率制度，美元是其中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再次，現行國際貨幣體系下，國際貿易多以美元作為結算貨幣、以美元作為換匯媒介。
（二）美元的核心地位是導致“牙買加體系”缺陷的根本原因
現行的“牙買加體系”維護了美元事實上的核心地位，但是，美國并沒有因此而承擔起大國責任，反而利用這一優勢輸出本國危機、干涉它國經濟。近年來，美國一方面通過“雙赤字” 以及低利率政策掠奪世界財富，加劇全球經濟失衡；另一方面妄圖以“量化寬松”來輸出金融危機、擾亂別國經濟秩序。
此次金融危機的爆發深刻反映出當今國際貨幣體系的缺陷。這種以單一主權貨幣為中心的全球儲備貨幣結構與全球化條件下世界經濟多元發展格局不適應，美元作為主權貨幣的國內政策功能與其作為國際儲備貨幣所應承擔的國際責任和義務不適應，現行金融監管體系與跨國金融交易日益頻繁、金融創新層出不窮的形勢不適應。具體而言，現行國際貨幣體系的缺陷主要包括：1.國際儲備體系不穩定。儲備資產單一化使得各國貨幣地位缺乏公平性，“特里芬兩難”并未從根本上得以解決，這嚴重危及了儲備體系的穩定性，國際收支失衡和世界金融體系的動蕩也在所難免。2.全球匯率制度安排不合理。牙買加體系中的匯率制度缺乏穩定性，匯率波動頻繁加大了國際貿易中的經濟風險和折算風險。3.國際收支調節機制不健全。現行的國際貨幣體系缺乏有效的全球調整紀律，使得國家可以長期積累大規模的失衡而不用承擔調整壓力。4.國際經濟政策協調不充分。現行國際貨幣體系中，各國央行都根據本國的經濟情況特別是物價水平獨立地制定貨幣政策，各國可自由管理他們的資本賬戶并制定匯率制度，世界經濟通過全球資本市場緊密相連的同時，各國經濟政策的溢出效應也成倍增加。5.全球金融監管不全面。作為現行國際貨幣體系的核心金融機構，IMF不僅沒有起到對危機的預防和監控作用，在其后的復蘇道路上也略顯乏力。由于缺乏獨立性與權威性而導致的監管不力和資金不足已經讓IMF的合法性和有效性遭到了很大程度的質疑。
三、國際貨幣體系的改革
金融危機的爆發為解決國際貨幣體系中所存在的問題提供了難得的歷史機遇，如何在推動國際金融秩序朝著公平、公正、包容、有序的方向發展過程中變革現行的國際貨幣體系是我們必須解決的迫切問題。
短期內，美元雖面臨挑戰，但仍將處于主導地位，依然是最主要的儲備資產和國際結算貨幣，美國也依舊是世界上最大和最主要的資本市場。因此，盡管國際社會對于美元本位的國際貨幣體系普遍不滿，但短期內卻無法改變現狀，國際經濟的客觀現實決定了美元不會很快退出歷史舞臺。鑒于此，短期內我們應致力于維持美元穩定，防止其頻繁波動，這不僅有助于美國的經濟復蘇，也有利于全球其他經濟體的利益維護。盡管在短期內不可能改變單極的貨幣體系，但從單極到多元國際貨幣體系的轉變是必須的。從長期來看，應力主構建多元貨幣本位的新型“中心-外圍”結構以制衡美元。其中，中心國家之間維持固定匯率，中心國家與外圍國家之間則應根據實際需要保持浮動。從現有國際貨幣體系向多元儲備貨幣體系的演變可以大體遵循市場化的發展路徑，其所遭遇的經濟和政治阻力會相對小很多。進一步而言，從超長期來看，在多元貨幣本位的基礎上創造一種與主權國家脫鉤、并能保持幣值長期穩定的超主權貨幣應是我們的努力方向。依照目前的情勢判斷，SDR應是這一超主權貨幣的最佳載體。然而，SDR目前尚不成熟，其自投入以來，既未受到發達國家的重視，也未引起發展中國家的興趣，更多的是作為IMF等國際機構的記賬單位而尷尬存在。而且，僅占全球儲備4%的SDR無論是在價值的穩定性、還是在適用范圍上均不符合全球主要儲備貨幣的要求，又因為它不能用來干預外匯市場、不能用來償付跨境債務，故其目前尚不能完成儲備資產的兩大基本任務。因此，超主權貨幣本位在短期內難以實現，要想將人類的大膽設想變為現實，各國的政治家必須具備超凡的遠見和勇氣。
四、特別提款權的改革與替代賬戶的實施
要實現人類的遠大理想，需要對發展尚不完善的SDR進行全方位的改革，以增強其吸引力，擴大其影響力，為其成為日后的核心儲備貨幣鋪平道路。
（一）特別提款權的改革
面對美元強大的“網絡外部性”， 要想將目前僅作為補充性儲備資產的SDR發展為日后全功能的超主權貨幣，必須在其發行規模、市場交易清算機制、市場流動性、市場準入等方面進行深入的改革。國內外寄超主權貨幣希望于SDR的學者針對其現有缺陷提出了很多改革建議，主要集中于以下三個方面。
1、發展SDR為主要的儲備貨幣
Stiglitz設計了SDR的運行機制：每年成員國需向全球儲備基金（GRF）交納一定的份額，而GRF則發行同等價值的全球鈔票作為該國的儲備。當危機爆發時，可用該種鈔票進行支付。由于各國均持有這種鈔票，因此他們無需再持有美元或歐元作為儲備，故而解決了儲備貨幣發行國的貿易赤字問題，并且有利于實現全球經濟穩定，緩和通貨緊縮壓力。通過定量計算，Stiglitz認為每年發行2000億美元的SDR既能滿足全球對儲備資產的需求，又無需美國維持貿易赤字。
發展SDR為主要的儲備貨幣必將涉及SDR的分配標準問題。SDR的分配應該集中于那些預防性儲備較少的國家，或是遭到系統性沖擊的國家。而且，SDR的分配應該與國家政策實施是否與指定標準相一致掛鉤，應考慮成立獨立的顧問團體以確保SDR的分配不受政治因素影響，不能僅通過目前的“份額”標準核定分配數量。
2、發展SDR為國際交易的計價單位
很明顯，用SDR對國際貿易進行標價對于出口商、進口商均有好處，也有益于真實需求的反映。首先，相對于單一貨幣標價而言，以SDR進行標價可以穩定出口收益、避免匯率波動從而減少商品價格的波動。IMF分別用美元標價和SDR標價測算了1992年1月至2010年7月九類商品價格指數的波動情況， 結果顯示，美元標價的價格波動程度均高于SDR標價的價格波動程度。其次，發展SDR為全球交易的記賬單位可以創造對SDR標價資產的需求。
3、完善SDR的交易市場
SDR功能的發揮需要強大交易市場的支撐。這首先需要IMF進行深刻的市場分析，權衡各方利弊，審時度勢地推出各類SDR證券，在市場交易中促進收益率曲線的形成。其次，官方部門與私人部門都應持有IMF發行的SDR證券，以加深市場深度并創造流動性。IMF可以為其提供交易平臺，促進兩個部門的相互協調與高效運轉。
4、SDR的貨幣籃子改革問題
目前SDR的籃子中包含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四種貨幣。可以看出，這四種貨幣均屬于發達經濟體的貨幣。在現有貨幣籃子的基礎上加入新興市場貨幣固然可以提高SDR的吸引力，而且有利于這些市場的金融深化，但這些貨幣的加入可能會增加貨幣籃子的復雜性以及交易成本，各國央行可能因此而不愿意增持SDR，這將會阻礙SDR的流動性。出于平衡性考慮，在SDR籃子中加入大量新興市場貨幣似乎是不合理的，但加入那些在全球貿易和經濟增長中占有較大份額的國家的貨幣則是可行的（Reza Moghadam，2011）。
（二）替代賬戶的實施
由于SDR的缺陷，其創立之后的推廣并不成功。為了減少貨幣體系的動蕩，IMF設計了替代賬戶，希望借此來穩定全球經濟。在上世紀70―80年代IMF就曾對替代賬戶的運行機制進行過詳盡的規劃，但最終以失敗而告終。它的失敗僅是因為美聯儲在1979―1980年實施緊縮貨幣政策后美元急劇升值，消除了這一方案實施的基礎。30年后的今天又出現了同樣的窘境，這為設置替代賬戶提供了現實基礎。
1、替代賬戶的運行機制及優點
美聯儲設計的替代賬戶主要是指通過IMF設立的一種外匯資產投資帳戶，該賬戶通過發行SDR或者以SDR標價的債務憑證將會員國暫時不用的美元儲備匯集起來,將其投資于國際金融市場，用其投資收益支付債權國的債券利息。
設置替代賬戶有如下優點：第一，限制了美元作為國際貨幣發行的壟斷權。替代賬戶的運行其實是以美元資產作抵押向全球輸送流動性，限制了美國無節制增發貨幣。第二，美國必須因此而承擔更多的國際收支失衡責任。替代賬戶機制下，美元被拋售的可能性增加，這就迫使美國不得不承擔起國際收支失衡的主要責任，從而使國際貨幣體系中的權利義務趨向均等化。第三，帳戶替代的操作過程不會對外匯市場產生重大沖擊。由于各國貨幣當局通過替代賬戶與IMF進行直接操作而不必通過外匯市場交易，因此，外匯儲備資產在轉化過程中不會對外匯市場產生重大沖擊。
2、實施替代賬戶的可行性分析
（1）建立基于SDR的超主權貨幣體系是全球各經濟體的共同利益所在
SDR的改革可以使各國在分散儲備的同時滿足其流動性需求。建立基于SDR的超主權貨幣體系亦可體現公平性原則，建立過程中替代賬戶的輔助將全球經濟失衡調整的責任分工更加明確化，符合全球經濟體的共同利益。因此，替代賬戶是目前各國均可接受的一項方案。
（2）設立替代賬戶可以減輕美國負擔，故可能征得美國的同意
當前貨幣體系中美元的核心地位在為美國帶來國際貨幣收益的同時也讓它承擔了巨大的責任與成本，有的學者甚至認為這些不斷上升的成本已經逐漸抵消了美元國際貨幣地位所獲得的收益。現行國際貨幣體系使得美國在經濟實力有所衰退的情況下依舊承擔著向全球提供主要儲備幣的責任。美國持續的經常賬戶逆差和危機中循環使用的寬松型貨幣政策使得美元長期處于貶值壓力中，這不利于美國的產業結構調整以及經濟復蘇。雖然替代賬戶的設立每年可能會給美國帶來一定的支出，但這些成本與其他不能量化的“成本”相比仍顯得微不足道。因此，美國應該借這次機會支持替代賬戶的建立，將美元的部分外匯儲備職能轉移給SDR。倘若從美元貶值引起的經濟調整所產生的機會成本角度考慮，爭取美國同意，促成替代賬戶的建立仍是有可能的。
當然，替代賬戶的實施并非易事，需要克服包括技術難題、制度缺陷和政治阻力在內的一系列難題，其中的成本分擔機制如何設計是該賬戶的核心問題。但是，這一賬戶所能帶來的效用值得我們在不斷摸索中將其逐步完善，從而最終推動國際貨幣體系的重構。
五、結論及啟示
金融危機的頻發使得“牙買加”體系的缺陷暴露無遺，我們有必要對其進行深刻變革。盡管美元的核心地位是導致這些缺陷的根本原因，但美元當今的國際地位決定了短期內它不會很快衰落，仍將是主要的國際貨幣之一。因此，短期內我們應力主維持美元穩定。從中長期來看，構建新型的“中心―外圍”多元儲備結構以制衡美元顯得尤為必要。與多元儲備貨幣本位相比，基于SDR的超主權儲備體系更加穩定，是國際貨幣體系的最終理想狀態。然而，由于SDR發展受限，這一體系的構建難度較大，故其只能作為國際社會的奮斗目標。在國際貨幣體系從美元本位到多元貨幣本位再到超主權貨幣體系的過程中，有必要對SDR進行全面改革，提高SDR在國際貨幣體系中所處的地位。替代賬戶將會是構建超主權貨幣體系最好的輔助工具，盡管存在一系列的難題，但替代賬戶確實是現階段最可行的方案，故最可能被接受。因此，國際社會應該共同合作，盡快解決分歧，早日實現國際貨幣體系的重構理想。
